“当代愚公”!奇迹!

人物简介黄大发,贵州省遵义市播州区平正仡佬族乡原草王坝村党支部书记,在建党100周年之际,获得党内最高荣誉“七一勋章”。

一心为民,艰苦奋斗的“当代愚公”黄大发,带领群众历经30多年,在绝壁上开凿“生命渠”,用实干兑现“水过不去、拿命来铺”的誓言,为当地群众脱贫致富作出杰出贡献。

6月29日,86岁的黄大发在人民大会堂接受表彰,他身穿中山装,头戴帽子,步履稳健、眼神坚定。当习近平总书记将勋章授予他时,黄大发几度抿住嘴角,难掩激动的心情。

此前,南方都市报记者曾前往黄大发所在的村庄采访他,当时,年近82岁的黄大发仍坚持着巡渠的习惯。

嵌在半山腰中的大发渠。

1995年,身处贵州大山腹地的草王坝村,迎来命运的转折———绝壁之上,一条天河般的水渠倾泻而下,生命之水终于流入草王坝。这条天河般的水渠,历经36年的波折,凭借人力,硬生生地绕过三重大山,接通草王坝与水源地,村民叫它“大发渠”。大发,取自村中老人黄大发的名字。

村民说,如果没有他的坚持,如果没有修好水渠,草王坝村或许已消失在近年易地搬迁扶贫的进程中———不可否认的是,黄大发与草王坝村,创造了另一种闪耀着理想主义和英雄主义光彩的中国式奇迹。

82岁的黄大发仍坚持着巡渠的习惯。

失败 山间上的那道废渠,像黄大发心头的疤

草王坝村,深处贵州省遵义市大山腹地。

没有什么词比“山高水远”更适合描述它。最高的山海拔1400米,最低的600米。西面的螺蛳水河,距村子不过六公里,但一层层屏障,将水源生生隔开。面对巍巍群山,人们穷得无可奈何。

直到1992年,村民仍然不知道白米饭的滋味。因为缺水,他们只能在干裂的土地上种下玉米,年复一年喝着带着黄泥的“望天井”水,一日三餐吃着“苞谷沙”———玉米粒磨碎蒸的“饭”。

黄大发,土生土长的草王坝村人。“让村里通水,让大伙能吃上大米饭”,多年的穷困凝结成这个简单朴素的想法。

1958年,黄大发23岁,出任草王坝村大队长。当了“官”,梦想迎来实现契机。上世纪60年代初,他第一次带领村民兴建水渠。

这一修就是十年。

没有技术人员指导,村民们用的是土办法:没有测量仪,全靠眼睛瞄;没有水泥,沟壁直接糊上黄泥。水一来,直接冲垮。屡战屡败,士气也就渐渐泄了。跟着黄大发上山干活的人越来越少,直到不了了之。

山间上的那道废渠,像黄大发心头的疤。

草王坝的日子继续穷着过。村民们依然去山下的“望天井”排队取水,一来一回两个小时。1990年遵义大旱,整整四个月几乎没有雨水,水井自然也无法“望天”。全村的苞谷尽数枯死,地里一片焦黄。

“要是当年水渠修通了多好!”勒紧裤腰带的时候,有村民会这样想。一转念又觉得自己是说梦话,“试过了,就是修不通嘛。”

“山高石头多,出门就爬坡。要想吃大米,三十晚兮(晚兮,方言,即晚上,编者注)才有米汤喝。”修渠的事,渐渐被抛到脑后。

黄大发行走在乡间小路上。

坚持 他拿不出钱坐车,一路靠双脚跋涉

黄大发不愿接受贫穷的“宿命”。

1989年,时年54岁的黄大发被调到枫香区水利站学习。他大字不识几个,学着别人看工程图纸,费很大劲才搞明白啥是分洪沟。工程图一般用“+”代表增高,“-”代表降低,追着同学问才学会。

“他当时特别着急,搞明白了之后还说‘直接说高高低低不就行了嘛’,我们都笑。”多年以后,同班同学雷关刚还记得,黄大发年纪大,却最爱提问。

区里伙食好,有米饭吃。学习期间的一次聚餐,有人跟黄大发开玩笑:“是大米饭好吃,还是你们草王坝的苞谷沙好吃?”

一句话,说得黄大发如鲠在喉。他讪笑着没有说话,心里却堵满了气。他气自己堂堂七尺男儿,遭到这样的当众嘲笑;他更气草王坝穷,穷得远近闻名,过不好日子还要被人看不起。

“还是要把水引到村里来。只有通了水,村里才能脱贫。”时任村支书的黄大发,有了水利方面的知识储备,再次把修建水渠提上村委的议事日程。

修渠,最大障碍不是高山绝壁,是钱。为了争取资金,黄大发一次次往县里跑。50多公里的路程,他拿不出钱坐车,一路靠双脚跋涉。但当年的南白县(今遵义市播州区),同样面临着财政困难的窘境,这使得政府对草王坝的支持“有心无力”。黄大发到处找领导,一点点磨。有年冬天,他到县水利局没找到人,干脆一路打听到副局长家等着。副局长回到家时,见到的是脸色发青的黄大发——— 在门口站了几个小时,冻坏了。

1991年,黄大发终于给村里带回来好消息:县政府在财政困难的情况下,拨付6万元现金。因为无法拿出更多的钱,另外拨付38万斤玉米折抵为工程款。水利局也会派技术人员过去,不过,水利局要村里留1万元的押金。

1万元钱,全村900多人,人均10多元,有的一家就得出80多元。那时候,草王坝村的人均年产值才80元。“70%支持,20%犹豫,10%反对”,村民徐国太清楚记得,村里的人心并不齐,“第一次修渠失败了嘛,有些人没信心。”

黄大发家家户户地劝。家里有鸡有猪的,卖了换钱。实在拿不出来的,借钱也要交上。钱终于凑齐了,但难免有人交得不情不愿。

“黄支书受的委屈多了。”徐国太说,那之后,黄大发的家里就屡次遭到破坏。杜仲树的树皮被刮掉,过冬草被烧,猪被偷。但徐国太没见过黄大发生气。他抓到偷猪的人送去派出所,黄大发对他说:“我知道是谁就行了,你们别打他。”

当年,黄大发也是这样子,带着村民徒步去修渠。

开山 

黄大发把绳子系在腰上晃晃悠悠地消失在悬崖边

1992年春,水渠正式动工。

所有人都要投工投劳,领了钢钎、铁锤等各种工具,每天去工地上班。300多吨水泥,黄大发亲自从160多里远的龙坑一车一车运回草王坝,村民们一袋一袋地背到山上的工地去。

困难四面八方地来。修渠要经过邻村土地,放炮的山石掉下去,砸到别人家的房子或田地,又免不了起纷争。被砸的乡亲找上门来要赔偿,都是黄大发出面顶住。

其中一些人难缠,腰间别着刀上山阻挠,说要跟黄大发拼命。“没怕过。就给他们做工作嘛”,回想起来,黄大发不怒反笑。最后,乡党委书记出来为草王坝“撑腰”:砸到邻村房屋的石头,草王坝村赔;砸到地里的,就自行解决。

从水源地螺蛳水至草王坝,经过大小七个悬岩,十多条峻岭,其中以大土湾岩、擦耳岩和灰洞岩最为险要。想开凿水渠通道,需从百丈悬崖峭壁上先打出半隧洞。

没有任何专业设施,村民们就用箩篼把人吊下去,半靠着绝壁打炮眼,两天、三天打成一个。放炮,凿岩,砌沟,和水泥灰浆。一丁点一丁点地炸开岩石,水渠一尺一尺、一米一米地延伸。

悬崖上修渠道,黄大发担心出事,便把一些施工段包给了村外的专业工程队。在转拐岩,山体像刀削般直立,工程队也怕了,没人愿意下去打炮眼。徐国太急了,被黄大发拦住:“我来。”

“你们不要怕。我下去安全得很,没问题,没问题。”黄大发把绳子系在腰上,晃晃悠悠地消失在悬崖边。绳子另一头系在树上,几个年轻人拖着慢慢下放。

四丈长的绳子合13米,大约半个小时才放到头。只听黄大发在底下喊:“绳子放下来,还没到!”徐国太探头下去看:黄大发把绳子系在另一棵树上,又放了四丈,才到标记的位置。

安全确认了。工程队也先后跟着下去。

村民们在擦耳岩段用钢钎凿开岩石,当年就是靠着这些简单的工具,他们得以在峭壁开出一条水渠。

黄大发叮嘱渠边行走的村民们注意安全,崖壁另一侧则是深山谷。

通水 7200米主干渠、2200米支渠全线通水

在黄大发二儿子黄彬权印象中,父亲始终为村里的事情忙碌,极少过问家里。“他出门从来不打招呼的,说走就走了。”

要是到了晚饭时黄大发还没回来,黄彬权就得去家门口地势高的地方,对着群山大喊“爸爸”。山间传来回应,远方有手电筒的光点一动一动,家人就知道,黄大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。

黄彬权理解父亲的梦想:“集体的事情太多了,他无法考虑家里面。”

1995年春,第二次修渠开工仅三年,7200米主干渠、2200米支渠全线通水。

黄大发的梦想终于实现了。“哗啦哗啦的,晚上睡觉也能听见。”水声让他欢喜。

村里随即开始搞“坡改梯”,把山崖开垦成梯田。到1997年春天,全村坡改田约300亩,人均粮食增至千斤,人均产值则从80元翻至300元。

“田太多了。”村民黄兵凯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叹。

修渠的老伙计们。

办学 村里考出了20多个大学生

通水后,黄大发带领村民盖起了小学。

黄彬权从1997年起在村里当代课教师,待遇不高。2003年,他到县里去打工,两天的工资就抵得上当老师一个月的工资。

哪知道没过多久,黄大发来县里找他了。“说村里面缺老师,让我回去。”黄彬权不想回,但更不愿为难父亲,最终还是跟黄大发回了家。2006年,因为待遇问题,他再次进城打工,又被黄大发劝回。自此,黄彬权没有再离开草王坝村。

通了水,多了田,村里的经济状况渐渐好转。有编制的正式老师也逐渐进驻。

黄彬权下岗了。年纪已大的他没有再动打工的念头,转而务农。生活自给自足,盖起了二层楼房,但也仅此而已,家里并没有更多的积蓄。他有时候会想,如果当年坚决不回村里,生活不会是现在这样。

不过,黄彬权从未对父亲说起过这些。“当时已经做出选择的事情,就不能怪罪别人了。”

上世纪90年代至今,村里考出了20多个大学生。“没钱,哪里供得起大学生?”有村民说得直白,“水通人发。”

黄大发在团结村小学,向学生们讲述当年修渠的故事,勉励他们好好读书,努力改变家乡的穷面貌。

学生们正认真听黄大发讲述修渠的故事。

牵挂 他心里始终牵挂着护渠修渠,时不时就到渠上看看

2004年,黄大发离任村支书,不再担任村干部职务。他心里始终牵挂着护渠修渠,时不时就到渠上看看。

“让村里通水、通电、通路,这就是我的梦想,我一直没有放弃。”今年,黄大发82岁了。村里的水、电、路都已修通,村民们到县城区可以坐车,不用再像他当年一样纯靠走路。

他还住在多年前盖好的木板房里。家里没什么摆设,墙纸处处洇出黄渍。多年来的工程图纸和获奖证书,包得好好地放在靠墙的麻袋里。有台彩电,是五六年前女儿出嫁后给买的。

绵延三十多年的修渠往事,在他眼里反而不值一提:“想吃大米饭,我们就要大家干。我是党员,我带头,全力以赴,敢于担当。”

2016年年底,乡里开始搞新农村建设,帮助村民们重新修缮房屋,政府出大头,村民自己承担一部分资金。

“一说要出钱,又有人不干了,都不愿意出钱怎么办嘛。我来出。”集体会议上,黄大发第一个举手同意。

他有更多的想法待实现。水渠让塌方砸坏了多处,得重新翻修。村里的路通了,但还有好些地方是黄泥路面、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“毛路”,能都改成水泥路就好了。村民还未全部脱贫,要重视起来,帮大家增收。

黄大发的家里非常简朴。

2016年底,“新农村政策”在遵义市播州区平正乡仡佬族乡开始执行。得益于“大发渠”的水源,黄大发所在的团结村350余户,1200余人免于搬迁,原地建设回迁。

(来源:南方都市报  编辑:汤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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